眼下雖然已是深夜，但小吃街這邊的人還不少。沈佳歆進的這家酒館，因為新開張的原因，為了攏客，貌似要開通宵。

店內裝潢比較覆古，約莫是按照古代武俠劇裏的小酒館裝修的，連桌子都是木質八仙桌。

沈佳歆坐在靠角落的窗前，不一會兒便有服務員過來點單。

她點了兩種下酒菜，然後點了一打啤酒，外加一罐店內的特色青梅果酒。

進店的時候，老板就不停打量她，因為沈佳歆的打扮太奇特了。

身上穿的禮服，披了一件針織毛衣，戴墨鏡和鴨舌帽、口罩……實在引人註目。

不過也沒人認出她來便是。

一碟花生米，一盤鹵菜，沈佳歆摘下口罩，開了一罐啤酒，仰頭猛灌了一口。

啤酒是凍過的，入口透心涼。

她抿抿唇，夾了一口鹵菜，一邊吃一邊托腮打量窗外的夜景。

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沈佳歆的視線，她咀嚼的動作稍頓，下意識的背過身，將帽檐壓低。

然而，那人不經意間往酒館裏一瞥，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。

將搭在肩上的西服外套，往臂彎上輕輕一搭。男人拎著公文包，邁進了酒館裏。

沈佳歆遮掩了一陣，估算著那人應該走過去了，便回頭再往窗外看。

街上空蕩蕩的，確實沒看見人了。

一顆懸著的心慢慢放下，沈佳歆扭頭，隨手端起手邊的啤酒正要喝。

誰知一回眸卻看見桌前不知何時站了個人。

目光一楞，隨後輕擡。

四目相對，沈佳歆輕咳出聲，被啤酒嗆到了。

咳咳咳——

鄭綺風見狀，趕緊騰出手幫她拍打後背：“慢點，我有那麽嚇人嗎？”

他怎麽也沒有想到，會在小吃街遇上沈佳歆。

因為自從沈佳歆和項廷在一起後，她連學校都極少回。

平日裏除了工作，學習都在項廷的別墅裏。鄭綺風經常在沈佳歆的朋友圈裏，看見他們秀恩愛。

而且項廷那個男人，對她確實不錯。

沈佳歆緩過氣兒來後，舔了舔唇，瞪大眼看著鄭綺風：“你、你怎麽進來了！”

剛才就是看見了鄭綺風，所以她才扭頭回避的。

再說了，她都喬裝了，雖然怪異但至今還沒有人認出她來呢。

這家夥是什麽鬼？難道有超能力嗎？！

透過表面能看見本質？

約莫是因為沈佳歆他們這邊動靜太大，酒館的老板和服務員都下意識的朝他們這邊看來。

沈佳歆趕緊伸手捂住嘴，扶了扶墨鏡。

瞧她喝個酒都這樣膽戰心驚的樣子，鄭綺風不由笑了。

說實在的，他今天日常加班，打算來小吃街吃點宵夜，再回學校睡覺，沒想到會遇上沈佳歆。

剛才在窗外，看見她時他還狐疑了一陣，有點不敢相信。

原本因為上了一天班，分外疲憊的他，忽然就來了精神。

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打算進店來看看。

怎麽著也得確認一下，是不是自己上班上迷糊了，都上出幻覺來了。

然而事實證明，真的是沈佳歆，不是他的幻覺。

看她身上還穿著禮服，打扮如此怪異，鄭綺風不由嘆了口氣。

轉身，去前臺結了賬，順帶拿了兩打啤酒和水煮花生米、毛豆，打包好。

然後他回到沈佳歆面前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，拉著她走出酒館店門。

“你帶我去哪兒啊？”沈佳歆茫然，她本來在酒館吃吃喝喝挺好的。

鄭綺風拽著她，嘴角難得浮起笑意，慢悠悠的往前走：“帶你去一個能安靜喝酒的地方。”

雖然，他不知道沈佳歆為什麽會一個人出現在小吃街的小酒館裏。

但既然項廷不在她的身邊，而這丫頭又一個人跑出來喝酒，想必他們兩個人是鬧矛盾了。

不管是什麽原因，鄭綺風能確定一件事情，那就是沈佳歆不開心，她有心事。

既然她想喝酒，一個人喝悶酒，總不比有人陪著。

沈佳歆沒再掙紮，任由他拖拽著，打了個車，往濱海路去。

深夜的濱海路，寂靜得能聽見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。

鄭綺風帶著沈佳歆直接去了沙灘，找了一塊大石頭，兩個人爬了上去。

月明星稀，海水濤濤。

不知是否是受了環境的影響，沈佳歆那煩躁的心，似乎比之前平順了許多。

卷著裙角在石頭上坐下，她將拎在手裏的高跟鞋往旁邊一放，兩只手撐著身體往後仰去。

一擡頭，就能看見漫天星海，美得如夢似幻。

濕鹹的海風拂面而過，沈佳歆閉上眼，嘴角上揚著，一深一淺的呼吸著，享受著此刻的寧靜。

鄭綺風就坐在她旁邊，將手裏打包的啤酒和下酒的花生米、毛豆，放在一旁。

“怎麽樣，沒白來吧。”男人開口，聲音含著淺顯的笑意。

沈佳歆“嗯”了一聲，不再開口。

她撐著身子仰望著星空，感覺自己置身於星海中，漫步在雲端之巔。

這種渾身輕松，輕飄飄的感覺，實在讓人心情舒暢。

“欸瘋子，你這麽晚才下班嗎？”許久之後，沈佳歆的心情平和了些，便扭頭看向鄭綺風。

那雙水潤的眸在星空下深不見底，借著不遠處的路燈，鄭綺風瞧出她雙眼有些泛紅，像是哭過一樣。

到了這杳無人跡的海邊沙灘，沈佳歆也卸去了偽裝，只穿著小禮服，舒適的擴開雙腿，面向大海。

她已經許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輕松過了，是心理上的放松，也是身體上的放松。

鄭綺風笑笑，聲音像海風一樣輕柔：“習慣了，加班嘛。”

“辛苦了！人長大了，就是累。”

聽著沈佳歆抱怨，鄭綺風嘴角的笑不絕。

其實他也很久沒有放松過了，之前因為沈佳歆和項廷在一起的事情，他心裏放不下。便拼命的工作，讓自己忙碌起來，這樣就沒有閑工夫去胡思亂想了。

效果顯著，他幾乎沒有時間思念沈佳歆。

可是回避和刻意的遺忘，卻始終改變不了，沈佳歆這個名字已然深深刻入他心底的事實。

話說回來，他還沒有問沈佳歆為什麽會一個人在小酒館裏。

想問，但又怕觸碰到沈佳歆的傷心事。

“你老是看我，是想問我怎麽了？”女人扭頭，驀地鎖定他，嘴角的笑，絕美：“先喝酒吧。”

察覺到鄭綺風擔憂的眼神後，心底的苦澀感又湧了上來。

沈佳歆擰眉，從鄭綺風手裏接過啤酒，啟開後仰頭猛灌。

嗝——

舒服的打了個酒嗝，沈佳歆直接往後一躺，倒在石頭上，目光迷離的望著星空。

她張開雙臂，呈大字型躺著，張嘴吼叫了一聲。

旁邊的鄭綺風默不作聲，但他心裏卻更加確定了，沈佳歆有心事。

而且，是跟項廷有關的事情。

不知道她喝了幾罐啤酒，等鄭綺風註意到買來的啤酒快沒了時，沈佳歆已經醉了。

她翻身側臥，蜷縮著身體，輕輕抽泣著。

那模樣著實讓人心疼，鄭綺風的眉頭蹙起，手裏的啤酒罐捏了捏，終於開口：“項廷欺負你了？”

“瘋子……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痛苦過。”

就算當初蘇棠拒絕她，沈佳歆也沒感覺心臟有這麽疼啊。

怎麽這一次，就這麽疼呢？感覺要死了一樣。

鄭綺風緘默，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，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。

默默的喝了口酒，他拉下眼簾，掩去了眸中的哀戚。

只聽沈佳歆接著道：“我今天……我今天向他、求婚了。”

她閉著眼睛，滿口的酒氣，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的。

但條理還算清醒，證明沈佳歆此刻還殘存著一絲理智。

握著啤酒罐的手一抖，鄭綺風的眼睫狠狠一顫，眸光閃爍。

求婚……

沈佳歆向項廷求婚。

倒的確是她做得出來的事情。

嘴角勾了勾，笑意略苦澀，鄭綺風側目看她一眼，“然後呢？”

他極力的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平靜，不要暴露了自己此刻內心的悲涼，讓沈佳歆擔憂、自責，或是對他緘口不再提她和項廷之間的事情。

他不希望看見她自己承擔著悲痛，悶悶不樂，借酒消愁。

傷心的事情，說出來，大抵心裏都會好受一些。

然後……

沈佳歆閉了閉眼，但溫熱的液體還是順著眼角劃過了鼻梁。

“他沒回答。”

“但是瘋子……我知道，他是不曾想過娶我的。”

這是沈佳歆感受到的，從項廷的一舉一動裏真切感受到的。

鄭綺風手裏的罐子，已經被捏扁了。

手背上青筋暴起，他起身，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側臥的女人扶起：“我陪你找他去！”

沈佳歆抓著他的手臂，搖頭：“不用了，我……我都說了，跟他結束了。”

她話落，松開了鄭綺風，也撥開他的手，兀自起身，搖搖晃晃的往石頭下走。

鄭綺風見她腳下虛浮，醉得不輕，便急忙拿上東西，跟著下去。

沈佳歆赤著腳，踩著細膩的海沙，一步一個腳印的往海水裏走。

跟在她身後的男人，一刻也不敢松神，怕沈佳歆想不開似得。

然而，那丫頭一點也沒有想不開的意思，只不過是赤腳浸泡在海水裏，沿著浪花勉強能漫過的沙地，漫無目的的往前走。

“佳歆……”鄭綺風在後面喊她。

沈佳歆卻像是沒聽見似得，自顧自的嘀咕著：“不娶我，不娶我……”

“臭男人！”

她罵罵咧咧，聲音不大不小。

和著海浪的聲音，傳到鄭綺風耳裏。

他忽然停下腳步，看著前面沒有回眸的女人，沈了一口氣，驀然開口：“他不娶你！我娶你！”

男音洪亮，在這寂靜的海邊，更為清晰。

走在前頭的沈佳歆驀地站住腳，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，總歸她回過身了。

迷離的目光拉長，搖晃著鎖定不遠處的男人。

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，十幾秒後，沈佳歆笑了，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得，開懷大笑：“別鬧了……”

她說完，轉身繼續往前。

而鄭綺風卻是神情嚴肅的再次開口：“我說真的。”

“我願意娶你。”

沈佳歆合上唇，目光微晃，她再次側身，餘光不經意間往不遠處的路燈下看了一眼。

瞥見一抹倩影，一身白裙，如鬼魅一般站在昏黃的路燈下。

想要打趣的話也咽了回去，沈佳歆擡手，腳下踉蹌，指了指路燈下：“瘋、瘋子……有鬼！”

鄭綺風正醞釀著，如何借機把自己一番真心完全擺在沈佳歆面前，給她看。

誰知道沈佳歆忽然冒出這麽一句，他打好的腹稿一下子被打亂了。

目光略擡，視線順著沈佳歆手指的方向看去，他也看見了那路燈下立著的那個女人。

隔得不遠，鄭綺風一眼就認清了那人的臉。

只不過沈佳歆喝飄了，整個人搖搖晃晃的，看什麽都是搖搖晃晃的：“那鬼……在晃！”

鄭綺風嘴抽，下意識的走到她身邊，騰出一只手扶住她。

再向那路燈下看去時，他皺起眉頭。

眼下都已經快淩晨了，這個點，這片沙灘，應該沒有人才是。

陸秀秀怎麽會獨自出現在這裏？

揣著滿腹狐疑，鄭綺風攙扶著沈佳歆往人行道那邊走去。

而那不遠處路燈下的女人，也動了。

女人正是陸秀秀，因為今天是陸習和孟甜結婚的日子，她一直到這個點，才有空出來。

看見那麽盛大美好的婚禮，身為女人，陸秀秀多少也是憧憬的。

所以她忍不住想到了鄭綺風，便到學校門口等著他。

原本在小吃街的時候，陸秀秀就看見他了。思忖著該如何來一場巧遇時，她看見鄭綺風進了一家小酒館。視線隨著鄭綺風看去，接下來陸秀秀就看見了沈佳歆。

後面也尾隨他們兩人，來到了濱海路。

她離得不遠，所以剛才鄭綺風對沈佳歆說的那些話，她都聽見了。

他說，他要娶沈佳歆……

垂在腿側的手握緊，女人那妝容精致的臉暗沈下去，緊咬著唇瓣，死死地瞪著被鄭綺風攙扶著的沈佳歆。

沈佳歆已經醉了，她幾乎整個人都靠在鄭綺風身上，走路都快走不動了。

目視他們回到路燈下這邊的人行道，陸秀秀踩著高跟鞋，徐徐朝鄭綺風走去。

她的靠近，讓鄭綺風不得不停下來，扶著沈佳歆回身看向她。

“陸小姐，有事嗎？”

鄭綺風也知曉，沈佳歆和陸秀秀都是娛樂圈裏的人，而且兩個人起步雖然有些差距，但現在在圈內的地位和人氣卻是不相上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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